不妨说,师父毫无忌讳,俳句里的屡次预言,竟成了谶语,到头来等于暴露在无限人生的枯野上。我们这些弟子,谁都没在哀悼师父的去世,而是在怜惜失去师父后的自己;没有叹惋穷死于枯野上的先师,而是感叹薄暮时分失去先师的吾侪。可是,倘从道德上加以责备,那么,我们这些人,生来就人情冷漠,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?——支考一面陷入这种厌世的感慨之中,同时,又对自己能这样深思,颇为得意。
支考给师父点完水,把羽毛牙签放回茶盅,随即向抽抽搭搭的同门弟子,嘲笑地扫了一眼,再从容地回到自己座位上。像去来这样的老好人,一开头就给支考那冷冷的神气镇住了,此刻又像方才那样惶惶不安起来。唯独其角,对东花僧的脾气压根儿看不顺眼,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,八成儿感到很不受用。
接着支考的,是惟然僧。黑僧衣的下摆拖在席子上翻了起来,小身子爬过来的时候,芭蕉眼看着就要咽气了。脸上更加没有血色,湿漉漉的嘴唇中间,不时吐出一点儿气来。隔一会儿喉咙才使劲咕噜一下,无力地吸进一丝气。喉咙里堵着痰,轻轻响了两三下。呼吸好像渐渐平缓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