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。老二说。老二每每提及堡子里,总是咬牙切齿。是那个女人,是那女人害的一切。老二抱着酒瓶,眼睛里充满对荷的恨。我说那是你母亲。少让我叫她母亲,她不配!老二近乎要疯,只要我一提母亲两个字,他便要疯。你知道么,你知道么,都是那个姓吴的,没有他,我们至少还在羊下城。
姓吴的便是老二耿耿于怀的那个男人,文工团的副团长,运动到来时,他摇身一变,成了羊下城革委会副主任。头一件事,便是揭发了父亲,并亲自带人抄了父亲的家,搜出一本据说完全能置父亲于死地的反书。是荷,荷不知用啥方式,堵住了姓吴的嘴,父亲才得以活命。
老二却一点不感激荷,她是个臭女人,狐臭,骚臭,浑身臭,臭死了。夏日的星空下,我跟老二坐在羊下城护城河边,听他这样一遍遍骂荷。我实在想不出,一个人怎么会对母亲有这样的仇恨。我劝老二,你还是少骂两句吧,再怎么说,她也生了你。生了我?老二吃惊地盯住我,你是说因为她生了我就可以原谅她?是啊,我长长地叹口气。其实,我心里是希望他继续骂下去的,只有骂下去,我的心才能获得某种平衡,才能在内心为母亲走进他们佟家所受的屈辱和不幸做一次清算。老二却忽地扬起头,三子,有些事你不明白,不是每个母亲都能让人尊敬的,你没去过堡子里,堡子里发生的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。